阅读下面的文字,完成下面小题。
灯火迷离的小巷
我童年的记忆是黑色的,也正因为很黑很黑,所以偶尔有些灯火,就显得特别明亮,印象格外深刻。
五六岁的时候,父亲常在晚餐后把我抱上脚踏车前面的小藤椅,再将他的鱼篓往后座一摆,鱼竿往旁边一插,带我去台北的水源地钓鱼。车子吱呀吱呀地从台大教授聚居的温州街,经过国防部长俞大维的官邸和兵工学校的军官眷舍,进入违建区。那里没有路灯,两边的房子都是竹子和石棉瓦盖的、屋檐很矮、灯火很暗、巷子很窄,头顶有晾衣竹竿和忘记收的衣裤,脚下是滑溜溜闪着油光的地面,屋里传出的是南腔北调的各省方言。我们必须提防突然泼出的污水、冒出的浓烟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,冲出来的小孩。
为我家洗衣服的孙嫂、卖馓子的老爷爷都住在违建区。父亲曾带我去看过老爷爷炸馓子,白发老头趴在地上,伸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脸盆,就用脸盆装油炸。我不记得炸馓子的细节,倒是永远记得床上一个正在读书的少年,用恨意的眼光看我。父亲说馓子爷爷在大陆做铁路局的局长,三十八年只带出这一个孙子。
经过违建区不远就到了水源地,堤防外有一大片竹林和沙土地,有时候老远就听到喧哗,特别令我兴奋,因为表示当天搭了戏台。有平剧、相声、唱大鼓,还有我最喜欢的“漫画表演”。有一回牛哥驾到,他是我的偶像,因为他画头顶三根毛,尖嘴猴腮两颗牙,还穿着一双大头破皮鞋的牛伯伯太有意思了!他的现场表演更精彩,除了画牛伯伯、牛小妹,还请观众上台,在大大的白纸上随便涂抹,无论涂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,牛哥都能三两下改成有意思的漫画,有一回还变出个光溜溜的美女,台下好多人吹口哨。我实在很想上去,不敢,但总想画什么东西能够考倒牛哥,到今天还在想,想不出来。
父亲也常在周末带我去万华“打泥人”。只记得街边一排小店,后面架子上摆着许多彩色的泥人,父亲用装软木塞子弹的气枪射击,泥人被打中掉到后面的网子里,就归我。
还有一回父亲带我坐公共汽车到了一个很热闹的夜市,好多摊子,上面挂着一串又一串小灯,卖的都是花花绿绿的东西,像是鲜黄的杨桃汁、萤光绿的腌橄榄和红滋滋的烤香肠。街上热闹极了,舞龙舞狮踩高跷,鞭炮锣鼓声吵得听不见说话,散着硫磺味的烟雾把人都隐藏了。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带我爬上附近的河堤,看见外面停了好多船,人影幢幢的灯火在黑黑的水面拉着颤抖的闪光。还有人放烟火,烟火一支一支呼啸着上天,在黑黑的夜空爆炸成千千万万个小光点,瞬间全不见了!
父亲在我八岁那年就得了大肠癌,住进空军医院。记忆中那里像个学校,两边是平房,中间有个黄土地的大场子。有一天傍晚父亲撑着枯瘦的身子,带我走到医院门口买气球,虽然有各种鲜艳的颜色,但我挑了个土黄色的,因为看来比较结实。牵回病房,许多医护兵跑来看,说气球活像篮球,于是在走廊又笑又叫地拍来拍去,我也拍,突然砰一声气球不见了,只剩下走廊屋顶一排昏黄的灯,医护兵一下子都散了,我转身,面对的是躺在病房床上父亲苍白的脸。
父亲走后,我的童年更黑了,再没人带我去灯火迷离、烟花四射的夜市。后来家里遭了火,父亲生前服务的机构说男主人死了,不给重建,母亲只好在废墟上盖个草棚,成为最牛钉子户,终于在两年后,逼得公家把我们迁到金山街的一栋小木楼。
巧的是我大学正好考上师大,可以听打钟再上学。还有个好处,是便于师大的同学来访。
大二那年我组朗诵诗队,请一位女同学到家里听录音,隔两天晚上八九点钟门铃响,居然是那女生,原来因为能源短缺,和平东路两边轮流停电,那女生教完家教回宿舍,师大那侧正停电,只好到对面巷子里的我家。我问她吃晚餐了吗,她摇头,我就去买了水饺给她。她才吃,我家这一侧又停电,于是点蜡烛。
记得那天送她回师大宿舍,出门好长一段路,一点灯光都没有,又没月亮,连脚下都看不清,简直是摸黑。我不得不小心牵着她的手,一直牵到了今天。
1.下列对文中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,最恰当的一项是
A. 文中描写了违建区屋檐很矮、灯火很暗、巷子很窄,地面很脏,突然泼也的污水等恶劣环境,传达了我对违建区的厌恶之情。
B. 文中描写“馓子爷爷”的孙子“用恨意的眼光看我”,此细节意在传达出两个孩子间的隔膜是因为彼此陌生而产生的。
C. 父亲走后,家道中落,即使家中遭受了火灾,父亲生前服务的机构也不给重建,让我小小年纪就感受到世态炎凉。
D. 文中写到父亲病重时“我”在医院走廊里和“许多医护兵”又笑又叫地拍气球,目的是谴责自己当年年幼无知不懂事,为自己的行为而忏悔。
2.作者为什么说童年的记忆是黑色的?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。
3.结尾写年轻时收获的爱情,其用意是什么?请结合全文分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