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继父
邵宝健
不怕你笑话,巷口那个驼背鞋匠是我的继父。他是背上先有座“小山”才不得已弄了个鞋匠的行当,还是因为长期弓着背补鞋钉掌才弄了个“小山”在背上,未可知。他还喜欢喝酒。他那难看的始终绯红的酒糟鼻,就是因为酒喝得过多的缘故。在他两年前和我母亲结婚时,我正对司画女神爱得疯狂。
20岁的男子汉嘛,是很要面子的。继父刚来我家时,我连出门也不好意思。我没有理由恨母亲。她嫁给那个驼背,完全是为了不务正业的我和尚在初中读书的小妹。我有了个继父后,画画就有了物质保障。尽管这样,我一点也不喜欢他。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“爸”。
他对我的游手好闲,并不反感;而对我钟情于画画,却有点不以为然。这自然是我的花销要威胁他的酒钱。我还从他的眼神里,感觉到他对我的警告。
我自小爱好画画,也许是天赋不足,抑或是未遇到机遇,学画多年,至今仍一事无成。但我不气馁。高考落榜后,我索性关起门来潜心作画。那些画友,自从知道我有了个驼背继父,似乎也不大愿意和我切磋画技了。哼!
这天,我恐怕是向母亲要钱多了一点。继父也似乎多喝了点酒,说了许多含糊不清的话。经过母亲的翻译,才知道——他说我已是条汉子了,不能老呆在家里吃闲饭,将来他们两口子总会死的,到时再想成家立业便来不及了,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,可和他学习补鞋,以后就可以继承他的鞋铺。
这是什么话!我一气之下,三天不回家。后来还是母亲和小妹把我从我的同学家找回去。
我了解到县城那家裘一品画斋,代人出售画作。我跃跃欲试,手舞之,足蹈之。
经过七天七夜的苦战,我终于完成了一幅油画,题为《傍晚》。我决定用这幅油画去裘一品画斋碰碰运气。一位戴金丝边眼镜的白须长者细细鉴定后,问我想定怎么个价。我踟蹰了。我老做寄生虫,脸上无光啊。我渴望钱。我伸出右手,五个手指撑开:“500元。”那位长者以为定价过高了点,用体恤的口吻要我掉价。
我不想掉价,咽了一口唾液:“就这样定了!”
几天过去了,没有买主。一个月过去了,画面上蒙上了些灰尘。
我终于病了。高烧,昏睡,说胡话。我被送进医院,继父的鞋铺停业了半个月。他在我的病榻前守护了许多个夜晚。这是事后听母亲说的。我在昏睡中还尽说些“傍晚——500,500——傍晚”的胡话,谁也不悟其义。
病愈后,我回家养息。我变得终日无力,不思茶饭,人瘦脸黄,判若两人。
这天,我接受母亲的劝告,外出散步。不知不觉又踱到裘一品画斋。再也没有勇气进去了。那位白须长者发现了我,走出店堂喊住我。我运气像太阳一样升起来了——《傍晚》已在三天前被人买去。
母亲不敢相信,眼眶也湿润了:“原来你的画这么值钱啊。”
继父闻悉此事,特意买了些酒菜,以示祝贺。
自此,我的身体恢复了元气。我画画的热情高涨。
继父继续拼命地做鞋活,还把鞋铺的门面开大了些。为了省钱,他自己动手搭了个绿色的玻璃钢雨棚。记得那天,继父特别高兴,哼着小调,把竹梯靠在墙上。他背了座“小山”往上爬的样子,叫人看了直想发笑。突然,只听见他轻轻地“唔”了一声,人便从竹梯上滑落下来。
脑溢血。当夜,继父再也说不出话,心脏停止了搏动。他含着笑睡去,带走属于那个已经消逝的岁月里的沉沉的叹息。
我在整理继父的遗物时,意外地发现了一幅油画藏品——我的杰作《傍晚》!
我捧着画,哀伤和苍凉的情绪急剧地袭来,我号啕大哭。大哭一场后,看着继父的遗像,我决定做鞋匠。至于将来我有没有希望当上画家,那要看我的运气了。
(选自2011年第10期《微型小说选刊》,有删改)
1.小说第一自然段对继父的外貌描写主要有什么作用?(4分)
2.简要分析“我”终于改变主意“决定作鞋匠”,主要有哪些原因。(5分)
3.这篇小说写的是平常人、平常事,但写得很感人。请你结合“继父”的形象加以分析。(6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