链子掉了 高炯森
(1)一根不锈钢链子,突然把我的脖子勒得紧紧的,我想摆脱,已经晚了。
(2)我极不情愿地斜眼瞪着她,用脚死死抵住地面,肺都差点气炸了。她却蹲下来,鲜花般笑容在我眼前绽开:“我就喜欢你这样!乖乖,跟我回家吧!”
(3)我被她强行拖进家门,三天三夜,我赌气不吃不喝。第四天早上,她来到了我面前,笑了:“乖乖,我就喜欢你这样!来,我喂你!”她用一双嫩白的手将我搂在怀里,左手拽 着那根链子,右手拿了一把小巧的汤匙,舀了一个香喷喷的肉丸,轻轻哈哈气,估摸不烫了, 才送到我嘴边。我不知道怎么搞的,就轻易张开了口,吞了下去。“来,喝点汤。”她满眼 柔情,一下就融化了我。
(4)想起我刚进门时,她把我放下来,我就拖着脖子上的不锈钢链子,疯了一般向门口 飞奔,我用头不停地撞门,她爱怜地抱起我,用那只肉乎乎的左手抚摸着我。
(5)我双眼喷火,但她没有在意,把我放到了她的床上,趁她不注意,我飞身而起,跳上窗台,寻找出口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逃出去!让我失望的是,那窗台外面,横七竖八地 交织着密密的不锈钢管,那小小的缝隙只能容得下我的一个鼻尖。
(6)那以后,她就再不敢对我放开链子了。
(7)转眼到了她的生日,寒冬腊月的一个夜晚。一群男女疯了一样,在屋里又唱又跳,凌晨 3 点光景,我摇摇晕乎乎的头,感觉好像轻松了一些。看到地上那一截长长的链子,我 才意识到,我脖子上的链子齐根掉了!我匍匐着,小心谨慎地向门口挪动,还好,没一个人 注意,门虚掩着,我一纵身狂奔到门口。
(8)我应该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,获得自由的欣喜,让我的心差点跳出了胸膛。当一头 扎进冰冷的黑暗中,我甚至没感到饥饿与寒冷。没多久,太阳出来了,暖暖地照在身上,我 欢愉地在天地间畅游。
(9)一天过去,又一个夜晚降临了,我这才感到了饥饿,拖着疲惫的身子,来到了一家 门口,屋里突然飞出一把扫帚,差点砸中了我的头,我赶忙跑开了。后来,我好不容易才发 现了一点东西,却又被比我健壮许多的同伙抢去了。刺骨的风像刀子一般剔着我瘦弱的身躯, 四周处处是不怀好意的狂叫和怒吼,没办法,我只能蜷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,忍受着寒冷与 饥饿。
(10)我想起了那只拽着链子的左手,现在也在我心头温馨起来;那一把小巧的汤匙;那 一个个香喷喷的肉丸;那轻轻哈气的涂着胭脂的小嘴。我饿了,她马上给我吃的,我渴了, 她马上给我喝的,我冷了,她会给我买最好的衣服。我不禁泪流满面:直到现在,她从来没 有打骂过我,始终对我温柔地微笑着,体贴入微地照顾着我。
(11)想到这儿,我不再犹豫,站起来,想往回走,但一想到那根不锈钢链子,我心里打 了一个冷战,回去?就让那一根不锈钢链子,把我的脖子勒得紧紧的?我焦灼、徘徊、迷茫, 就这样思潮起伏,走走停停。
(12)当初升的太阳射出第一缕亮光时,我看了一眼我站的位置,吓了一跳,我准确地站 在了我当初连滚带爬逃出去的这家人的门口!这家人曾经用一根不锈钢链子紧紧勒着我的脖 子,把我强行扯回了家。
(13)我想离开,像上次那样滚下楼梯,但饥饿和寒冷让我的脚像灌了铅,一动也不能动。 我傻了一样呆愣在那儿。楼下传来了脚步声,一群说说笑笑的男女上来了,听声音,我知道 就是上次生日晚会上的那群人。我感到羞惭,不安地在原地打转。有一个女人尖叫起来:“开 门!开门!你出来看看,你门外是什么东西?”
(14)这时,门开了,她看到我这个瘦弱凄迷的样子,没有激动,没有惊喜,还是老样子, 面容鲜花般盛开:“我就说你迟早要回来的嘛,哪用得着登什么启事?这不,隔这么久,你 还不是回来了?”她很随意地给我套上了那条链子,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,这一次,我 对链子竟感到了一份亲切。
(15)后来,我和她一前一后走在街上,链子又齐根掉了,但我还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。 看到我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,有几个人惋惜地说:“链子掉了,怎么都不跑?好笨哟!”
(16)我用鄙薄的眼光斜视着这些人:“我链子掉没掉,关你们什么事?你们用得着对这 事这么感兴趣吗?又想让我去过走投无路的生活吗?”
(17)我又听到有人说:“这下好了,你即使不用链子,这家伙也不会跑了,你打都打不 跑的,不信?你试试!”她甜甜一笑:“不用试,我早就知道。”我用恶毒的眼光狠狠剜了 那人一眼,我不明白,他怎么就知道我的心思呢?
(18)等那人走后,她突然眼露凶光,抬起脚,狠狠地踢向我:“滚开!”我痛得大叫一 声,但脑中涌现的,还是那一个个香喷喷的肉丸,那轻轻哈气的涂着胭脂的小嘴。
(19)我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往回走,来到门口,她开了门,回头看我还在身后, 厌恶地盯了我一眼,我感到冷汗直流。没容我多想,她那尖尖的皮鞋又一次踢来,我骨碌碌滚下楼梯,站了一会,我又一步一步爬了上去。她又一脚踢过来:“我最讨厌这种没血性的 东西!”
(20)当我再一次临空飞下楼梯时,听到一个声音:“这是怎么了啊?踢都踢不走?”
(选自《羊城晚报》)
1.请用简洁的语言概括小说中“我”的性情发生了什么样变化?
2.品味下列句子,回答括号里的问题
(1)刺骨的风像刀子一般剔着我瘦弱的身躯,四周处处是不怀好意的狂叫和怒吼,没办法, 我只能蜷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,忍受着寒冷与饥饿。(请从这句话的语言特色上进行赏析)
(2)①看到我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,有几个人惋惜地说:“链子掉了,怎么都不跑?好笨 哟!”②我又听到有人说:“这下好了,你即使不用链子,这家伙也不会跑了,你打都打不 跑的,不信?你试试!”(这两句话在文章中起到了什么作用?)
3.小说以“链子掉了”为题,有何用意?
4.如何理解小说“我”最终的结局?结合生活实际谈谈本文的主旨